说曾国藩是一个话唠,一点都不冤枉他。一套《曾国藩全集》一共有1500万字,是迄今为止我国出版的最大的一部名人全集。请注意以下几点:第一、这还不能包括曾国藩所有的著作,因为有些家书、日记在战乱过程中丢失了;第二、这些文字在当年都是用毛笔写的,不是电脑上敲键盘输入的;第三、曾国藩经常带兵打仗,公务非常繁忙。基于以上三点,我必须对曾国藩的著作表示崇高的敬意。更重要地,我想告诉大家,把自己的想法清晰地写出来,对事业成功非常有帮助。
有一次,我和朋友陈先生下象棋。我以前经常赢他,可是那一次我和他下了整整一个下午,下了很多盘,居然打了个平手。很多盘的失败都是由一些低级错误导致的。为了赢他,我就告诉自己,要先想想对手的思虑再落子。可之后还是大意失荆州,比如把车送给对手吃了。于是我又告诉自己,要稳一点,慢一点。可是下着下着又不自觉地手快了,又经常出现失误。然后吃了一顿饭继续下,此时,我的话唠病犯了。不断地说话。比如“你这样下是什么意图呢?”“我的进攻方向是什么呢?”“如果我落子在这里,那么你的应对策略是什么?”说着说着,我的思路越来越清晰,最后取得了明显的优势。事后,我回想起来,之所以能赢,全靠自己和自己说话帮助理清了思路。当然这种自言自语,不是发泄自己的情绪,比如“吃啊杀呀冲啊好啊”,简单的一两个词汇往外蹦。我的自言自语是一种敌情分析,策略选择。对手这么下的思路是什么?我方的思路是什么?在这类似几句话的引导下,我的水平得到了改善。我还想到了自己十一岁那年和隔壁的大哥哥下棋,他输了好几盘,让我别再说话了。我没说话的那盘,我输了。也许,我是一个用声音思考的人,也许语言对我理清思路有极大的帮助。
著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说:“哲学,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哲学,只是语法的误解罢了。”此话至少在我处有深深的共鸣。语言的清晰性,可以保证推理的正确。有些所谓的哲学问题,本身就是语法的误解,没有任何意义。比如,“我在说谎”这句话是谎话吗?如果是谎话,那么说明我很诚实坦白交代了,既然我承认自己在说谎,那么我怎么可能在说真话呢?诸如此类的问题,我曾经以为非常有趣,其实不过是语法和语言的误解而已。我大学的时候曾经拿起黑格尔的书看,可是看不懂,我总觉得自己智商不够,是自己的错。直到后来,我看到一本《科学哲学的兴起》,德国哲学家赖欣巴哈的著作。他认为,哲学不应该晦涩,如果希望自己的意思得到别人正确的理解,就应该用清晰的语言来写。我仿佛找到了知音,原来我看不懂黑格尔不是我的错,是黑格尔的错。他写得太晦涩了!于是我觉得,凡是科学的知识一定是可以清晰表达的知识。证伪主义哲学认为,凡是科学的知识一定是能被证伪尚未被证伪的知识。我觉得,加上了赖欣巴哈的这句才更加完整。
自然科学靠的基础工具是数学。数学是最清晰的语言。与其说科学技术带领人类走向了文明,不如说从根本上是清晰的语言带领人类走向了文明。说出来,或者写出来,和在大脑中思考是完全两码事。只有说出来或者写出来,才能实现推理的进步。各位如果不信,可以回忆一下,有哪个稍微复杂一点的数学证明题,你能够在大脑中凭空证明的?十几年前我上研究生的时候,帮人辅导数学考试,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在纸上写出来,而不要等在大脑中完全准备好了再下笔。那位学生试了一下,果然非常有效。数学考试都有草稿纸,就是这个作用,让思维清晰化条理化。
我不喜欢佛教等玄学,主要原因是语言不清晰。故弄玄虚的东西,只会把自己的思维搅乱,故从来不信。宗教是一个给普通大众使用的休息心灵的场所。有些人没读过书,甚至不识字,你跟他讲复杂的道理,他哪能理解?但是这些人也需要一个心灵的寄托,所以就需要这样的场所。知识分子的信仰采用修身齐家帮助更多人就够了,不需要去这些场所才能获得心灵的寄托。再比如八字算命,很多人以为是一个玄学,其实就是一套基于经验的推理过程。据本人了解,其间有非常清晰的推理,故而有少量的可信度。
回到下棋这个案例来,与其用让自己“淡定”、“冷静”等等心理调节方法,不如把思路在心里说出来甚至口头说出来,提纲挈领地用逻辑展开。做股票投资也是同样道理。有些人失败了,把原因归结为心态,试图简单地从心理层面给自己一个解释。但是这种往往是无效总结,还会引来下次犯错。一个坚持价值投资的人股票的多数失败都是逻辑不严谨,在逻辑论证上存在问题。心态问题,往往都是逻辑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