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来俗气,作为一个证券类私募基金经理,我之所以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曾国藩,起初完全是因为他的思想能帮我赚钱。
具体而言,曾国藩谨慎、稳健的做事方式,是避免股市黑天鹅袭击的好方法。2018年初,浦来德基金在高位卖出了康得新、三聚环保等股票,主要就是受到了曾国藩军事思想的启发。后来这些股票都大幅下跌,例如康得新,从2017年底到2019年2月,最高跌幅达到了80%以上。正是因为躲开了很多坑,浦来德基金才可以在2018年仍然取得正收益,并获得了万得资讯颁发的多空策略类的最佳最强私募基金的荣誉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是曾国藩帮基金赚钱了!
我曾经尝试过很多投资理论。基本面分析、技术分析、经济学的均衡分析、金融学的DCF模型估值,统统琢磨过一番。看过巴菲特的理论,尤其痴迷过索罗斯的理论,甚至还研究过混沌理论在股市的应用。在众多复杂理论中探索后,蓦然回首,却发现曾国藩家书中所揭示的道理,只要稍加类比,就是最适合中国国情的投资理论。大道至简!
曾国藩领导湘军,以坚固的防御工事包围城市,掘进地道炸毁城墙的围城战术,是一种伤亡最少的战斗方式。将这种做法运用在投资上,也是一种冒最小风险取得收益的方式。巴菲特曾经说,投资首要考虑的就是保住本金。从字面上理解,存银行是最好的方式。显然,巴菲特不是推荐存银行,他强调的是风险控制。这种风格,其实和曾国藩是一致的。假如股市穿越到了180年前的清代,曾国藩弃官从商,也许大清财经周刊会有一篇《华夏股神曾国藩》。
大多数人在投资股票的时候,往往第一眼看到未来账面收益在向上翻滚,却看不清收益背后的风险在阴森地笑。甚至有些人认为,闭眼买一只股票,只要能拿住,不断加仓,高抛低吸,摊低成本,迟早能赚回来。在股市发展的最初二十年,这招的确管用。但如果按照这种简单经验继续外推,很可能会犯刻舟求剑的错误。如今,中国股市的股票数量已经达到了3000只以上,壳资源的价值越来越低,国外资金对中国股市的介入也越来越深,所以随意投资的风险已经越来越大。风险意识在股市投资中的地位进一步凸显。
隔行如隔山,隔行不隔理。与另一个圣人王阳明相比,曾国藩似乎显得呆笨了一些,但是曾国藩式风控意识,在股市上弥足珍贵。股市投资需要聪明,但首先需要风控。
当然,曾国藩带给基金经理的启发,远不止风控意识。作为封建王朝中的一员大臣,曾国藩必须揣摩各路人物的心思,协调各种关系,尤其是揣摩皇帝以及慈禧太后的心思。在功高震主的情况下,能够全身而退,既晓得下塘,又能够上岸。这是曾国藩的做人智慧。揣摩圣意的智慧,在股市上就幻化为对政策的理解和把握。
必须指出,今日的社会形态已经不同往日,时代的车轮虽然在飞速向前,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博弈规律是万古不变的。政策对中国股市的影响程度,可与圣意对曾国藩和湘军的影响一较高下。吃透政策,是股市投资实践中极其重要的一个环节。比如,2018年初,如果能深刻理解金融去杠杆对股市的影响,加大股指期货的对冲力度,就可以在股指期货上获得更高的收益。当时间推移到2019年1月底,股市政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能够准确评估这些政策的影响,才能及时加大股票的多头仓位。
另外,做人方式上,曾国藩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,有错必纠。“不为圣贤,便为禽兽”,这是他自我批判精神的真实写照。无情的自我批判,是一个基金经理最可贵的品质。迅速地改正错误,是一只对冲基金生存发展的必要条件。
如果说曾国藩的风控意识属于做事智慧,可以用“拙”字来概括,那么揣摩意识和自我批判则是做人智慧,当属一个“诚”字。两个字合起来,就是“拙诚”。“惟天下之至拙,能胜天下之至巧;惟天下之至诚,能胜天下之至伪。”曾国藩身上有一种拙诚精神,把这种精神照射在股市上,就是拙诚投资。
北大研究生的科班出身,拿过两次全国模拟炒股大赛的冠军,我一度以为自己是聪明的人。我以为可以依靠对某些上市公司的深入研究,建立比别人更多的信息优势,抢先建仓,占领价值洼地,然后等别人来发现、来抬轿。然而,过去十年了,大多数时间沉浸在各种热点的切换中,为了赚快钱熬白了多少黑发?还有很多光阴虚掷在非主流小股票的挖掘之中。这一切的折腾,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拿着贵州茅台,没有惊涛骇浪,却可以穿越牛熊,获得十几倍的收益。大道至拙!
投资基金不是一个盯盘运动,也不是指尖上的游戏;不是摆几张桌子,泡一壶茶,坐在摇椅上装悠闲;也不是整日奔波于各种策略会、调研团;更不是成天在房间里踱来踱去,走出一股思虑万千的冥想。
优秀的基金经理能在关键节点,在思想的脑海里、白纸上或者与人讨论中,对影响股市各方势力和公司竞争力进行解剖,进而形成个股风险和宏观走势的判断,然后把判断交给公司的制度机器去运转。优秀的基金公司必然有完善的自我纠错机制。
随着不断对拙诚精神加深理解,我发现,在以任正非、陶华碧为代表的中国企业家身上,同样闪耀着拙诚的光辉。任正非所领导的华为,不投机取巧,实打实地靠着出色的研发能力,提高产品质量,扩大营业收入,可以说是中国民营企业的带头大哥。陶华碧的老干妈辣酱,不打任何广告,只凭良好的口感,远销海外,成为外国人对中国味道的第一印象。如果每个企业都抱着拙诚的思路去实现自己企业的价值,那么我们国家也会像德国一样涌现很多制造业的知名品牌,还会有地沟油、假疫苗、诈骗电话肆无忌惮地横行吗?大道至诚!
拙诚精神是一种成功学,更是一种价值观。
坐在书桌旁,书写着自己的感悟,不是为了教人在股市里赚钱,而是为了让人间有更多的拙诚精神。当然,如果对拙诚精神领悟到位,赚钱就会像从湖里舀一碗水般轻松。
一个好的基金经理也许有点像作家,比如索罗斯就出了以《金融炼金术》为代表的好几本书。一个好的作家未必是好的决策者,一个好的决策者却往往是一个作家。曾国藩是一个用毛笔写了一千多万字的高产作家,毛泽东也算一个散文家,就连任正非也很爱写,像个作家。因此,哪怕我成不了最蹩脚的作家,我也要挥斥方遒,心中有墨。在这本书里,我要把拙诚精神一点点描绘出来,为这个世界增添一股拙诚气!